20120229

會心之嘆

昨晚讀書小組聚會,討論 Mind and World Lecture II “The Unboundedness of the Conceptual”),提問、爭論、澄清、補充,來回往復,你一言我一語,有時兩三人交疊說話,有時突然話分兩頭,兩小組各自討論然後又自然地重新匯合,整夜氣氛熱烈,兩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這兩小時大部份都花在討論 “spontaneity” 這個康德知識論裏的概念,不但要弄清楚康德的意思,還要弄清楚 McDowell 如何理解康德。康德,難;McDowell ,也難;McDowell 加康德,當然是難上加難了。西方哲學的知識論到現在仍走不出康德的五指山,可見康德多厲害。

討論結束時,我嘆了口氣說:「這些問題真是難得要命!」( “These issues are so damn hard!”),五位同事幾乎齊聲回應說 “Yes!” ,可見他們亦深有同感。假如單靠邏輯和語理分析便可以解決或消除所有哲學問題(五、六十年前很多英美哲學家有這個看法),哲學便容易多了。

20120228

批判思考與認知偏差

這個學期要教「邏輯及批判思考」,不是我特別喜歡教的一科;這是所有本科生的必修通識科,不少學生根本對這科毫無興趣,是被迫修的,要令這些學生也覺得課程內容有趣,殊非易事,要特別用力,尤其是邏輯那部份,教到如何畫 Venn diagrams  truth tables 和解釋一些邏輯定理時,更要在例子上花心思,否則不出十分鐘便有些學生會昏昏欲睡了。

我用的那本教科書剛改版,大大小小的改動不少,令我備課的工夫多了,不過,我倒十分歡迎書裏增加了講認知偏差(cognitive biases)那部份,因為學生知道了認知偏差是如何普遍和頑強,明白自己也免不了有些認知偏差,便較容易接受批判思考是重要的訓練。

在我講解認知偏差時,大部份學生都表現得十分感興趣,這大概是因為我用了很多日常生活的例子,還播了好些短片,播完後跟他們討論,教學效果很不錯。他們似乎特別喜歡以下兩條短片,第一條是關於 confirmation bias 的(我在堂上只播了前面的三分一),第二條講的是 stereotype




20120226

少理哪個老母?

孔誥烽教授撰文力挺陳雲《香港城邦論》,據他的了解,「主張香港民主運動擺脫中國情結,早日建立香港主體意識,乃《城邦論》的核心議題」,是其綱,而「支持族群政治,呼籲堵截內地人口無節制湧港,則是怎樣建立香港主體意識的策略探討」,為其目;他認為「該書出版後的爭論,至今仍集中在這兩個目,而忽略了香港民運急需香港主體意識、少理老母這個綱」。

讀罷孔教授的鴻文,我最想向他請教的是:少理哪個老母?所謂「老母」,是孔教授用的一個比方,本來指白蓮教徒崇拜的「無生老母」,孔教授這樣問:「香港民主運動在過去30年,不也是一直寄望香港回歸中國這個母體之後,可以通過母體的憐愛實現民主自治嗎?民主回歸派和民主抗共派對現存中國或是未來民主中國的冀盼,不像白蓮信徒的無生老母崇拜嗎?」他說的「老母」看來是指中國;可是,隔了幾段,他批評香港民主派,說「上次政改爭論期間,主張跟北京妥協的民主政客反覆警告我們千萬不要激怒中共,最重要是保存實力留得青山在。這當中體現的,正是一種不斷向老母下跪動之以情博取憐愛」,說的「老母」,似乎卻是指中共了。中共不等同中國,將來中共滅亡,中國仍然會存在,這是(套用陳雲的慣用語)政治常識了,究竟孔教授說的「少理老母」,是指中國還是中共?

如果「少理老母」是指擺脫中國情結,而「擺脫中國情結」的意思是不視香港為中國的一部份,不視自己為中國人,我們便要問:為甚麼爭取香港民主要走這一步?陳雲和孔教授的答案大概是:為了建立香港主體意識。我們可以追問:為甚麼爭取香港民主需要建立香港主體意識?

孔教授認為八九中國民運失敗後,香港民運便出現了「中國沒民主,香港民主也無望」的論述,在意識上視香港民運從屬於中國民運,而陳雲主張「將香港民運與中國民運區隔,將前者放在首位」,是「為我們再思香港民運的前路,提供了難得的新框架」。即使我們同意這個分析,贊成把爭取香港民主放在優先地位,也不必接受建立香港主體意識之說。放棄「中國沒民主,香港民主也無望」的論述,並不需要放棄中國,放棄中國人的身份,只視自己為香港人;取而代之的論述,可以是「香港沒民主,中國民主也無望」,以爭取香港民主為始,卻不以爭取香港民主為終。我們沒有理由相信,懷著這個意識去爭取香港民主,比起建立香港主體意識以爭取香港民主,是一條更容易失敗之路。

如果「少理老母」是指不理會中共,那就是不顧現實 --- 爭取香港民主不可能不理會中共,因為中共不會任由香港自由發展。「理會中共」不表示只看中共面色,向中共乞賜民主,但即使是民主抗共,也要在有可能實現的範圍內進行,也要講求循序漸進,否則便要抱著陳雲時常掛在嘴邊的「準備玉石俱焚」的心態,那是正路嗎?當然,在理會中共下爭取香港民主,難處在摸索那可能實現的範圍,並盡量擴充之,這才是爭取香港民主之士應該用心之處。

無論孔教授說的「老母」是指中國還是中共,我們都沒有理由「少理老母」;然而,他在文章裏混淆了中國和中共,也就混淆了「視中共為老母」與「視中國為母體」,我相信很多反對前者的香港人是不會反對後者的。

20120225

大公雞的一生(寓言一則)

從前,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農莊,有一隻大公雞,從小好鬥,一張利喙,不知已啄傷過多少雞鵝豬鴨、貓貓狗狗。大公雞的身手亦真的了得,出喙快準狠辣,愛見血,不留情,曾有兩三隻公雞向牠挑戰,都給牠啄得遍體鱗傷,落荒而逃;大公雞勝後總愛抖抖羽毛,昂首挺胸,擺出一副勇武的樣子,不但挑動了不少春情勃發的母雞,還吸引了一些無知小雞日日夜夜跟在牠尾後,想向牠學習。

大公雞終於決定將搏鬥絕技公開,除了親自教導一些小雞,還在農莊的一道牆上啄出動作圖形,指示如何運用利喙制敵;一大群小雞就在牆前一面搖頭擺喙模仿動作,一面幻想自己幾乎有大公雞那麼勇武善鬥。

農莊裏有一隻見多識廣的獵鷹,看不過眼大公雞和小雞們的胡鬧,對大公雞說:「你知道這世上有很多鬥雞場,其中不少公雞都很厲害嗎?要知天外有天,雞外有雞,那些鬥雞久經訓練、搏鬥經驗豐富,勝過你的真是不知凡幾,你還是虛心一點,收斂一下,不要教壞農莊裏的小雞了!」

大公雞不以為然,答道:「農莊主人帶我到過一個鬥雞場,我看那些所謂鬥雞不過是裝模作樣、打扮打扮羽毛而已,假如我肯參賽,裝扮一下自己,便是一隻出色的鬥雞了,但我不屑做!」

大公雞意猶未盡,接著說:「你以為我不虛心,其實我完全明白虛心的道理,我明天就將自己的領悟灌輸給小雞們。」大公雞坐言起行,除了繼續傳授搏鬥絕技,還開始教導小雞們做雞的道理,甚至擴而充之,向農莊的其他動物講解做動物的道理,小雞們和一些動物大為受落,大公雞在農莊裏便更受歡迎了。

就這樣,大公雞過了他虛妄而快樂的一生。大公雞死後,獵鷹問了一個值得所有動物深省的問題:假如快樂的代價是虛妄自欺,值得嗎?


(後記:這則寓言是早陣子寫好的,本來打算不貼,但今天看到某人的著作裏的一個註,受到一點觸動,因而想起這則寓言,便決定貼出來了。)

20120223

來龍去脈之重要

我曾經批評某大學講師胡亂運用 “rigid designator” 這一概念,指他強不知以為知,今天讀到一篇很精彩的談及 rigid designator 的短文,想到我在那篇批評文章裏應該提而沒有提到的一點,決定寫幾句補充,因為那是相當重要的一點。

那位大學講師不是讀哲學的,但他誤解 “rigid designator” ,可能並不只是由於他哲學訓練不足,還因為他沒有先認識這個概念產生和發展的來龍去脈:Kripke 為何提出 “rigid designator”“rigid designator” 這個概念和模態邏輯的發展有甚麼關係? Quine 為何反對模態邏輯?有甚麼問題是 Kripke 的理論解決到而 Russell 的 descriptive theory of names 解決不到的?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便無法弄清楚 “rigid designator” 這個概念,也不會明白為何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哲學概念。

做學問要見樹亦見林,論點或概念的樹很多時不但要放在理論整體的林來看,也要連同理論放在歷史發展的林來了解,才可以了解得準確和深入,分析哲學也不例外。

上述那篇精彩的文章是 Stephen Neale 的 “No Plagiarism Here: The Originality of Saul Kripke”,其精彩處正是將 Kripke 的理論之來龍去脈言簡意賅地講得一清二楚。如果你對 Kripke 的理論有興趣,卻認識不多,便不應錯過這篇文章。

20120222

愛在虛無飄渺間

終於看了園子温( Sion Sono)的傑作 Love Exposure,比起不久前談過的 Cold Fish,這是一部更令我感到震撼的電影:



這部電影主要是探索愛的關係,不單是男女之間的,還有親人和朋友之間的,另一主題則是宗教對人性的扭曲,兩個主題交錯得很巧妙。全片拍得非常漫畫化,其中表表者就是男主角接受隱者式的訓練去偷拍裙底春,訓練和偷拍的過程都超乎現實,然而,這漫畫化和超現實的表達方式,卻又不會令觀眾覺得兒戲 --- 正如愛一樣,多有瘋狂之處,卻又絕不兒戲。這部電影很豐富地表達了愛是難以理解、難以得到、難以確定、難以言詮的,不過,最後的一個鏡頭似乎是肯定了愛的真實性。

片長四小時,但看時一點也不覺得長,四小時很快便過去了,看罷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值得一提的是,此片的配樂十分精彩,尤其是配上貝多芬第七交響曲第二樂章的那些場面,音樂和畫面構成奇異的效果,很能觸動人心。

愛看電影的朋友,此片真的不可錯過。

20120221

不在履歷表上的學歷

我在這網誌不止一次談及我是中文系畢業的,後來才轉讀哲學,卻從來沒有提過我是在哪間大學讀中文系的,而這個學歷也不在我的履歷表上。何解?讓我先講兩個表面上的理由,然後剖析一下自己的心理。

我的履歷表上沒有列中文系畢業的學歷,第一個理由是那純粹是哲學訓練的履歷表,第二個理由是我在中文系畢業得的不是學士學位,只是文憑。我是在浸會學院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畢業的,浸會學院在 1994 年才升格為大學,我早已畢業,當年我拿的只是文憑,即是香港政府不承認的學位。

雖然我未至於不願意讓人知道我當年沒有考進正式的大學,但比起我的履歷表上列的其他學歷,「浸會學院中文系畢業」多少會令我覺得不夠風光,所以在這網誌一直沒有主動提及;這一點點的虛榮心,我希望透過寫這篇文章能夠完全消除。

其實,在浸會學院那幾年我是很快樂的:讀自己有興趣的科目,努力學習,學識增長了很多;認識了一班好同學,有不少課外活動,還一起到中國大陸旅行;參加了辯論隊,成為主將,且校內校外戰無不勝(真的一場也沒敗過)。這些都是十分美好的回憶,到現在仍堪回味。

由浸會學院中文系的文憑到柏克萊加州大學的哲學博士學位,那是一條很長很長很長的路,我走過了,機緣、運氣、決心、努力、能力,缺一不可。這條路的起點是浸會學院,現在回想,那確是個重要的起點,不只是因為換了另一個起點,便很可能有不同的終點,還因為浸會學院那幾年的經驗確定了我的人生取向 。對這起點,我是完全無怨無悔的。

20120219

入門書的門外門內

學術的入門書有甚麼作用?入門書,顧名思義,應該是引領人進入某學術領域吧;可是,以我的經驗,這個說法只說對了一半:入門書的確有引領的作用,但進入的那一步,卻取決於讀了入門書後是否依照引領去尋幽探勝;進入了,還有深淺之分,要看你願意走多少步。如果將某學術領域比作旅遊景點,那麼入門書便只是景點的導遊圖,到了景點的門外,只看了導遊圖而不依圖到處探索,當然只是仍在門外,不算遊覽過景點。

即使是寫得極好的入門書,也只是能給讀者一個清楚的梗概:簡介主要人物和歷史,略述最中心的問題和理論,稍為解釋一些重要的概念和術語。然而,這些始終只是輪廓,難以令人見到真像;假如看的入門書只有一本,從此再不涉那學術領域,那便是浮光掠影,很快會成為過眼雲煙,在記憶中逐漸消失(也可以消失得很快),看了等如沒看。

就以我涉獵心理分析為例,最初只看過 Charles Brenner An ElementaryTextbook of Psychoanalysis,那是一本將心理分析學說概括得很清楚的導論。幾年後再看 Richard Wollheim Sigmund Freud Jonathan Lear Love and ItsPlace in Nature,兩本也算是入門書,但有不少哲學成份;看這兩本書時,才發覺 Brenner 那本的內容幾乎完全忘記了!

看過 Wollheim Lear 的書後,對佛洛伊德的理論興趣大增,便尋心理分析之幽、探心理分析之勝去了,先看了佛洛伊德自己寫的兩套 introductory lectures,再看一些專題之作及案例,例如 The Future of an Illusion, 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 Totem and Taboo, Dora: An Analysis of a Case of Hysteria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 不知怎的竟看不完)。除了佛洛伊德,我還讀了好些其他心理分析名家的著作,例如 Alfred Adler, Karen Horney, Erich Fromm, Melanie Klein, Donald Winnicott, 和 Heinz Kohut(不知怎的,就是看不下 Carl Jung)。至此,雖然對心理分析的認識仍然不算深,但總算已不是在門外;假如我只看過 Brenner 的導論便算,還當自己略懂心理分析,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20120217

為廖偉棠喝采

陳雲在 Facebook 轉貼了以下圖片:


並評曰:「化公為私,全國皆匪。大有大偷,小有小偷。」此四句真言及陳雲 fans 的一些反應引起廖偉棠的強烈不滿,留言說:「看這張相的細節吧,個叉電插頭系直接插在插座上的,沒有用轉換器,應該是香港人才會用的三腳直插頭,這位少年未必是大陸遊客!陳雲公佈這張相的方式(他說全國皆匪,劉曉波、艾未未、譚作人呢?也是匪嗎),以及他縱容 fans 在下面評論這樣冷血的話:“一腳伸呢粒死蟲卵落路軌!”(無論這個孩子是否港人,都不應這麼冷血吧?你至多去勸諭他注意用電安全),令人髮指!好了,我當沒認識過你這個人,再見。」陳雲的反應是:「偉棠:既出此言,自此割席。」

看來廖陳二人本是朋友,否則陳雲不會用「割席」一詞。我為廖偉棠喝采:陳雲分明是煽動仇恨,廖偉棠表達的是義憤,義憤填膺,發而為言,就是義正辭嚴,不惜直斥友人,與其絕交,好!

20120216

合而不作

兒子昨天做功課做到深夜二時半,第一次深深嘗到跟別人合作做事的苦處。那是一份英文功課,所謂 group project 也,五個同學一組,合作寫一個劇本。五人先討論劇情,構想好大綱後,分成五部份,每人寫一部份,最後由其中一人收集和整理;兒子自動請纓負責收集和整理,其他四人也樂於讓他擔當。

結果呢,四位同學的其中一位沒有「交貨」,另一位只寫了短短的七、八行字敷衍交差,其餘兩位總算盡責做了本,可惜力有不逮,英文錯漏或寫得不妥當的地方甚多;還有,他們應該早兩天便寫好,讓兒子有時間整理,可是,三位有「交貨」的同學都是在限期前一晚才把自己負責寫的部份電郵來!

兒子一看之下,叫苦連天,立刻動手改寫那三部份,並替沒有寫的同學寫那欠缺了的一部份,由晚上八時許,一直埋首電腦,改改寫寫,到深夜二時半才完成,整個劇本基本上是他一人的作品。

今天送兒子上學時,我問他為何要主動負責收集和整理劇本,他這樣回答:「很簡單,因為我認識這幾位同學,知道他們沒有任何一人有心或有力把劇本弄到最好,只有我能夠做到。」我說:「這樣怎算合作?你們會跟你拿同樣的分數,但大部份工作是你做的,很不公平啊!」兒子聳聳肩,一臉無可奈何,我想到他昨晚的苦況,有點不忍,亦有點不快。

放學時兒子對我說已告知老師其中一位同學沒有交功課,我問他有沒有告訴老師劇本大部份是他寫的,他說沒有,因為其餘三位同學總算寫了點東西,而且看過他修改的劇本後都很感激他,無謂給他們惹麻煩了。

兒子將來要面對的不公平事還多著,希望他能逐漸培養出一套適合自己的應對之道。

20120215

書的冷宮

昨天有個學生因為測驗成績不好,到我的辦公室求助,希望我能詳細解釋她犯錯的地方,並指點她下一次測驗應該如何溫習。她來時面露憂色,看來十分緊張自己的成績;我很有耐性地逐題講解,並強調只要她下一次每條問題都思考得周詳一點才回答,測驗前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先問我,成績一定會有進步(她修的是「邏輯與批判思考」,全是初階的東西,真的相當容易)。

學生臨走前心情輕鬆多了,才留意我辦公室的情況,看到三個書架滿滿的書,竟問我:「這麼多的書,你全都看過了嗎?」我笑著答:「只看過其中一些,我家裏的書比這裏的多兩倍,我真的要加倍努力了!」她接著問:「你每天都看書嗎?」我說:「一年會有幾天不看吧,但平均每天都會看三、四小時的書。」她聽後目瞪口呆,好像那是難以置信的事。

我沒有告訴這學生的,是我辦公室裏的全是被「打入冷宮」的書 --- 買了一段時間、在家裏的書房獃了一段日子、後來肯定兩三年內也不會看、於是搬到辦公室裏來的書;也有些是看了而肯定不會重看、也不會用作參考的書。為何要搬?當然是為了騰出書房書架的空間以放置剛買的、仍興致勃勃想盡快看、也相信短期內會看或參考用的書。

我的興趣廣泛,愛涉獵的東西很多,興趣一生,會狂買有關的書,往往買得超過自己的「容量」,書未看完另一興趣便生了,之前買的那些書就可能會被打入冷宮;例如七、八年前我對心理分析很有興趣,買了沒有一百也有幾十本的佛洛伊德原著和其他關於心理分析的書,看了恐怕一半也沒有,現在這些書都全在冷宮裏了。這兩年買了不少 Nietzsche, Foucault, Heidegger 的書,現時仍在家裏的書架上,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也被打入冷宮?不過,也有些書是從冷宮再搬回書房的,例如最近對模態邏輯興趣重燃,那些模態邏輯的書都給解凍了。

學生站起來,要走了,目光卻停在一個書架上,指著一本書說:「我正想看這本書,你認為值得看嗎?」她指著的是 Malcolm Gladwell Blink: The Power of Thinking without Thinking,我答道:「這本書很有趣,值得看;不過,書裏所講的你不必盡信。」我接著說:「我的這本你可以借去,反正放在這裏沒用。」冷宮裏的書當然可以借人;她卻說:「謝謝,不用了,我已買了一本。」會看並且買課外書的學生,少見!

20120214

杜詩狂想

中國古典詩人中我最喜歡杜甫,最近讀杜詩的興起,雖然從前藏有的杜甫詩集如《杜詩詳注》和《杜詩鏡銓》等都沒有帶來美國,但在網上找杜甫詩全集,動兩下指頭便成了,後來我還下載了一本有註釋的,在 iPad 上看,這幾天讀了不下一百首杜詩,很過癮。

詩,容易引起聯想,有時候這些聯想與詩的內容完全沒有關係,可以只是因為某一字詞的讀音與自己近日留意的事物相同,產生聯想,由一句的聯想引發另一句的聯想。這種聯想的趣味,可說是讀詩的意外收獲,可遇而不可求。

我讀杜甫的《天末懷李白》,便有些「無厘頭」的聯想:

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讀到「江湖秋水多」一句,我竟由「秋水」聯想到「抽水」,想到「江湖抽水多」也通,並應合時事,不禁笑了。由「江湖抽水多」聯想到陶傑(很自然的聯想!),再讀那句「文章憎命達」時,便也是聯想到這位所謂才子  ---  他成名後是命達,文章卻越寫越無品,越寫越低格,可說是「命達憎文章」了。這種伺機抽人水的文人,說他是文壇的魑魅,也不為過吧!

20120213

拿手菜

紅燒獅子頭

咖哩海鮮茄子煲

牛油煎蘿蔔會素肉鬆

紅燒羊腿

腰果蜜糖蝦

西芹芝麻蝦 

洋葱雞肉丸子 

蝦膠煎雞卷

醋香排骨

蜜汁叉燒

20120211

漫長的漸進

重讀 McDowell Mind and World,想不到沒有記憶中那麼難懂,十多年前是每句每段都要多番推敲,而且結果仍是似懂非懂,現在則讀得頗暢順,雖然某些細緻的論點還未有通透的了解,但大致上跟到他的論旨和論證。

這應該是由於我進步了,對書中討論的問題和相關哲學家的觀點都比從前了解得深很多,然而,這是經過漫長時間的逐漸進步,是透過讀書和思考一點一滴積成的,沒有捷徑。

我這種進步的最佳例子莫過於讀到 McDowell 討論 Wittgenstein the private language argumentpp.18-21):十多年前,我對 Wittgenstein 哲學的了解甚淺,後來經過 Stroud 的教導(他開的 Wittgenstein 課我修了一次,又旁聽了一次),這麼多年來也讀了不少有關的書,過去幾年甚至用 Wittgenstein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 做教本,對 the private language argument 的了解才慢慢由朦朧變為清晰。這次讀到 McDowell 的討論,一看便明白,而且大底上同意他的詮釋,靠的就是十多年的漸進

那漸進,是很難時常意識到的,不過,意識到的時候(例如我讀 McDowell 討論 the private language argument 的這幾頁時),可以給人相當大的滿足感(正如我讀那幾頁時所得的)。可能有人會問:花這麼多的時間和努力,才偶然得到這種滿足感,值得嗎?我的答案是:絕對值得!我相信所有真正熱愛哲學、不只是視哲學為學術遊戲的人都會這樣回答。

20120210

反蝗論的術與勢

關於所謂「蝗蟲」的爭論,發展到現在,看來是反蝗論的陣營越來越凝聚、聲勢越來越浩大,反反蝗論則聲音分散,似乎根本不成氣候。這是由於反蝗論的言論領袖策略成功,因術而得勢。

這場爭論在很大程度上已成為政治角力,不只是空講立場和理論,而是要訴諸群眾的支持。一個論述要得到更多的群眾支持,有三個重要條件:一是立場簡單鮮明,二是易於兼收並蓄,三是有助宣洩群眾的情緒。反蝗論由最初的似乎是偏激之論,經其言論領袖的續漸導引,現在擺出來的立場只是「不滿自由行大陸人在香港的不當行為」,符合了上述三個條件。

「不滿自由行大陸人在香港的不當行為」是個簡單鮮明的立場,並且能容納以下不盡相同的立場:

反對大陸孕婦到港生產
不滿大陸人搶高奶粉或其他商品的價格
不滿大陸人在香港的不文明、不禮貌行為
反對自由行
擔心中共在香港殖民及同化港人
視大陸人為次等族群

支持反蝗論的人不一定支持以上所有立場,但他們都不滿自由行大陸人在香港的不當行為,而且大多是強烈地不滿;反蝗論越人多勢眾,他們越覺得自己的不滿得到宣洩,因此,雖然「反蝗論」這支大旗下龍蛇混雜,支持者都容易抱著求同存異的態度。

反蝗論現在已是進可攻,退可守,不但可以理直氣壯地否認歧視大陸人(因為反蝗論者不一定歧視大陸人),甚至說可以不用「蝗蟲」一詞(因為聲勢已成,用不用這個詞語已不重要)。反反蝗論較簡單易明的一面離不開反歧視、談包容,而且令人有只是執著「蝗蟲」一詞的印象,被反蝗論者一句「不吃人間煙火」或「針唔拮到肉唔知痛」便打發掉;假如反反蝗論者將自己的立場表述得詳盡一點,例如說明為何應該集中力量解決問題而不只是發洩情緒,便變得較難掌握,很多人根本沒有耐性搞清楚,又怎會支持?

反蝗論的陣營會否繼續壯大,其言論領袖將會怎樣利用陣營的聲勢、怎樣引領陣營的方向,對香港都可能有頗大的影響,是所有關心香港的人不容忽視的。

20120208

陶傑亂噏

陶傑的亂噏文風,最近一篇〈學術累事〉表露無遺。

反蝗論,陶傑可說是老祖宗了,但他這篇文章不是直抒反蝗論,而是想一棒打盡那些反反蝗論的學者,說他們當初認為『大陸人的吐痰、打尖、隨街蹲踎,只是不同的「文化」[既然「文化多元」,香港人不該「歧視」,反而要「包容」』,是「姑息縱容」大陸人,對現在的「蝗禍」要負很大責任。

如果所謂「蝗禍」是指「自由行大陸人的粗野行為」,那麼,即使有學者發表過上述言論,也完全沒有理由認為他們要負很大責任,因為:一,自由行不由這些學者決定或左右;二,大陸人在港的行為也不是由於這些學者的「姑息縱容」而產生或加劇的。阿陶腥,你這是亂砌生豬肉了。

陶傑接著說這些學者都是讀文化研究的,很難相信這是事實,但我無謂花時間去查證了,因為他更離譜的還有 --- 他對文化研究這一科的理解完全是想當然的:

「一國的文化,是很深奧的事,往往要窮一生精力,方略得堂奧。例如,要透澈了解英國文化,必須精讀聖經、莎劇、羅馬帝國史,還要旁觸拉丁文、十八世紀思想史、維多利亞時代工業史、邱吉爾、英國貴族生活、工會運動;還要懂板球、騎術,一點點高爾夫,這一切,沒有三十年浸淫功夫,不可以說「文化」。知一國文化,尚且如此,何況文化研究,讀的是西方與世界的文化比較,扯上中國三千年,還有阿拉伯世界,這就更大工程了:中西文化比較,誰有資格呢?」

文化研究讀的不是西方與世界的文化比較,你隨便 google 一下,或到維基百科查一查,或到一些文化研究系的網頁看一看,便會知道。陶傑定是望文生義,由「文化研究」想到「研究文化」,再想到「研究不同的文化」,然後想到「比較不同的文化」,不過,由此而歸結出文化研究讀的是西方與世界的文化比較,還需要一個「無知的跳躍」(a  leap of ignorance)。

陶傑說「文化研究系,在牛津劍橋是沒有的」,雖然是對,但稍為誤導,令人以為在牛津劍橋沒有文化研究這科可讀;至少在牛津,就擺明有個 cultural studies programme

陶傑在文章裏用了西諺 “A little knowledge is a dangerous thing” ,我奉勸他,對於連 a little knowledge 都沒有的東西,最好還是閉嘴。

20120207

陳雲是哪一家?

陳雲:「我在報紙上老自稱貧道,雖然我還沒有受戒,也沒有出家。道教協會就有人問我為何自稱貧道,我說:當我說話時你們在哪兒?我不是貧道,難道你們是?」(見〈解毒中文替天行道:與陳雲對話〉

陳雲:「那些地產佬捐了這麼多錢,竟然被我這個修佛的說會下地獄 ... 我講得出這句說話,其實是有法力的!」(見〈代 Cult2:八十前狂踩地產商博炒〉

陳雲:「我是儒家信徒、孔門弟子,孔子教落,做人要有智、仁、勇,三達德,才可以在世間行仁義。」(見〈讓蝗蟲多飛一會〉

陳雲的言論,怎看也不是道家、佛家、或儒家,他明顯是個 pragmatist,思想駁雜,叫他雜家也可以。

事實上,《漢書》〈藝文志〉裏對雜家的形容,用在陳雲身上也頗貼切:「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此其所長也。及盪者為之,則漫羨而無所歸心。」認為手段服從於目的者,才會不堅守一家學說的原則,而「見王治之無不貫」;有這種思想的人,假如浮泛而不踏實(「盪者」),想法就會逐漸蔓衍分散(「漫羨」),最後是雜亂無章,連自己想達到甚麼目的也搞不清楚了(「無所歸心」)。

20120205

嚴師

我的博士論文導師有三位,兩位系內的,一位系外的,系內的其中一位是主要導師,另外兩位為副;雖說有主副之分,但我的論文每寫完一章,都會分別跟三位導師詳細討論,最後亦要三位都首,論文才通過。Berkeley 哲學系的博士論文是沒有口試的,因為三位導師一路都很清楚論文的進度、內容、和水準,口試是多餘的形式。

我已寫過我的主要導師 Barry Stroud,今天寫另外一個系內的導師,是著名的道德及政治哲學家 Samuel Scheffler。我的論文寫的是知識論,為何會找一個道德及政治哲學家做導師?那是因為我很佩服 Scheffler 的分析和批評能力,想跟他學習,而且他的哲學知識廣博,不限於道德及政治哲學,絕對有能力當一篇知識論論文的副導師。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應承當我的導師,否則我多麼想跟他學習也沒用。

Scheffler 的指導作風和 Stroud 的很不同,Stroud 喜歡從容引導,要你逐漸發現自己的問題出在那裏;Scheffler 則會直指你的錯誤,而且往往一矢中的,可說任何錯誤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因此,每次到 Scheffler 的辦公室討論我寫的東西時,我都戰戰兢兢,幾乎要深呼吸幾下,鎮定心神,才敢敲他辦公室的門。事實上,Scheffler 對我論文的每一章都有嚴厲的批評,聽時很令我沮喪,但為了應付他的批評,我不得不苦思和修改論文,這是我的進步之源,後來當然知道要感激這位嚴師。

Scheffler 是個好老師,卻不是令人感到親切的那種,因為他總跟人保持一定的距離(至少對學生是如此)。不過,有三件事令我覺得跟他接近了一點。第一件是關於他的書 Human Morality 的,這本書沒有他的第一本書 The Rejection of Consequentialism 那麼受重視,有一次我跟他談起,說兩書之中我更喜歡 Human Morality,從中學到的東西更多,他聽後面有悅色,說他自己也認為 Human Morality 寫得較好,說時有點英雄所見略同的意味。

我當過 Scheffler 的助教,有一次早到了課室十多分鐘,便拿一本書出來看,Scheffler 那天也早到了一點,見我在看書,便隨便問我看的是甚麼;那是 Milan Kundera 出版不久的小說 Slowness,我正看得趣味盎然,便興奮地向他大力推薦,並說我快看完了,改天可以借給他。下一次上課時我真的把書借給他,他幾天後便還我,說很好看,更主動跟我談論小說的內容,說話時竟沒有平時慣用的老師語氣。

第三件事發生在我當教授之後。那年我任教的大學邀請 Scheffler 來演講,演講在下午舉行,結束後距離晚餐還有個多小時,Scheffler 主動問我可否帶他到校園周圍散步。我們在流經校園的小河旁邊漫步聊天,他問起我的近況,而且不是禮貌上問一下,我聽得出他是真的關心,我講得不清楚的地方他會追問;令我有點感動的,是他最後更直接說很難得這次有機會跟我單獨閒談,並為我生活得愜意而高興。我還是他的學生時,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Scheffler 2008年離開了任教多年的 Berkeley,轉到 New York University(其哲學系乃英美數一數二的),那是 Berkeley 的一個重大損失。

20120204

令我謙卑的書

我們系內的讀書小組選讀的大多是新近出版的哲學書,例如上學期便讀了 Derek Parfit On What Matters Volume One,即使是讀稍舊的書,也不過是三、四年前出版的。這個學期有點特別,大家同意讀一本出版了十多二十年的書,就是 John McDowell Mind and World;此書是英美哲學界公認的重要著作,也是公認的極其深奧難懂。

Mind and World 出版時,我在 Berkeley 當研究生還不足兩年,Davidson 開了個 graduate seminar 講授這本書,我去聽足了一個學期,內容已完全忘記了,只記得當時有很強烈的跟不上的感覺。多年後重讀過此書的其中一章,仍然覺得非常難懂,掌握得不多;這次跟幾個同事一起研讀,加上我在這十年八年的進步,應該會了解得深入一點吧!

有些書,我會稱為「令我謙卑的書」,Mind and World 是其一;這些書的深刻內容及作者顯示的能力和創意都令我深感自己的不足,感到不足,自然而然就謙卑了。令我謙卑的書當然包括 Kant Critique of Pure Reason Wittgenstein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較近的,可舉以下幾本:

G. E. M. Anscombe, Intention
Donald Davidson, Inquiries into Truth and Interpretation
Saul Kripke, Naming and Necessity
Derek Parfit, Reasons and Persons
Robert Nozick, Philosophical Explanations
Richard Wollheim, The Thread of Life
Bernard Williams, Truth and Truthfulness
Timothy Williamson, Knowledge and Its Limits

20120203

武俠片段

(以下內容並無寓意,純粹武俠,是我正在構思的武俠小說的一小節,試寫而已。)


沈戟喝了兩碗烈酒,從樓上遠眺斜陽,沉思往事,蒼涼之意油然而生,想起醜魔託孤之言,不禁輕撫他遺下的那把沉沙劍,思量究竟到不到雙橋鎮尋找醜魔的兒子。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接著幾個人走上來,帶頭的是個臉容瘦削、眼帶笑意、手搖紙扇、年約三十的書生,跟著他的三個人似是隨從,都佩著劍,木無表情。

那書生也不說一句話,便走到沈戟的桌子,在沈戟對面坐下,兩個隨從站在他背後,第三個隨從卻繞到沈戟的左邊,伸手就去取那擱在桌旁的沉沙劍。沈戟正飲酒,沒有轉過頭去,卻將手中的一粒花生彈出,擊中隨從的虎口,他的一條臂登時麻了;那隨從反應倒快,不理左臂,右手出掌如風,重重打中沈戟的背心。

沈戟一粒花生已試出隨從的武功尋常,這下是故意讓他打的;隨從出手雖重,打在沈戟背上卻沒有任何聲響,明明打中了,卻像是沒有觸到沈戟似的,當下大駭,抬頭望著書生,不知所措。書生向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便走到他背後,跟另外兩個隨從站在一起。

江湖不知沈戟,沈戟亦不懂江湖,原來眼前這書生是鼎鼎大名的無刃山莊少莊主孔翔飛,擅使「指中劍」,有「無鋒無刃,生人勿近」之稱。孔翔飛見沈戟露了一手,也大感驚奇,卻怎也想不到這個郎中模樣的中年人可能是江湖上哪一個人物。

孔翔飛雖然看出沈戟是高手,卻不肯定他高到哪裏,況且奉了父親之命要奪回沉沙劍,怎能就此罷手?他有心一顯功力,見一隻蒼蠅飛過,立即化指為劍,凌空一刺,蒼蠅便被氣勁擊中跌下來。這酒樓的蒼蠅可多,又有兩隻飛過來,孔翔飛雙手交叉二指齊出,直取兩隻蒼蠅;這時沈戟雙掌微抖,帶動兩隻蒼蠅向兩旁飛去,竟避過了孔翔飛劍指發出的氣勁。孔翔飛續向六隻蒼蠅連環出指,沈戟兩手迅速抱成一個人頭大小的圓圈,六隻蒼蠅都被他這纏絲勁吸進圓圈,又避過了孔翔飛的劍指。

孔翔飛心一急,鼓足內力,也不站起,雙掌便向沈戟胸前擊去;沈戟揮掌迎擊,「啪」的一聲,丹田運轉,將孔翔飛的掌力卸到椅上,隨即霍然站起,椅子在這時也四分五裂破爛一地。孔翔飛的椅子也破了,人卻跌坐在地上,雖然立刻躍起,已見狼狽,敗得十分明顯。他一聲不響,望了那沉沙劍一眼,轉身便往樓下走,三個隨從急步追隨。

20120202

自我中心的哲學問題

有些思考性的問題,可稱為「自我中心的哲學問題」,因為這些問題源於個人對自己生命的關心。李天命所謂的「思、生、死」三題是最佳例子:

(1)  如何思考得確當靈銳?
(2)  如何生存得愉快而有意義?
(3)  如何可以面對死亡而不失寧定安然?(見《從思考到思考之上》序)

不是說這三個問題沒有普遍性,然而,思考這些問題的人最終想解答的,還是以下的問題:

(1’)  我如何可以思考得確當靈銳?
(2’)  我如何可以生存得愉快而有意義?
(3’)  我如何可以面對死亡而不失寧定安然?

我同意「思、生、死」是重要的問題,稱它們為「自我中心的哲學問題」,並無貶意,我想指出的只是:即使是對哲學沒有興趣的人,也很容易認同自我中心的哲學問題是重要的問題 --- 只要引導他們將那個「我」放進問題裏,便雖不至亦不遠矣。

可是,很多哲學問題都是「非自我中心」的,例如:

(4)  甚麼是公義?
(5)  有沒有客觀的道德真理?
(6)  透過感官而得的信息是否可靠?
(7)  語言和世界的關係如何構成?
(8)  因果是一種怎樣的關係?
(9)  心物二元論是否正確?

這些問題不以「我」為起點,不以「我」為終結。對哲學沒有興趣的人,不容易對 (4)-(9) 這樣的問題感興趣,但那不表示這些只是學究式的、不重要的問題。你不關心的、不覺得迫切的、與你個人生命無關的問題,也可以是最根本的哲學問題。